把你带到这个世界的，除了爸妈还有他们

Hi，朋友们，这是我们新开栏目「正经营生」第二期内容。

接下来的日子里，这个栏目将每周一更，每期讲述一个具体职业，让专家、行业大牛、普通从业者一起来讲述这些职业日常做什么？需要什么技能？职业发展方向在哪儿？以及一些不为人知的内幕。

周拱一卒，希望绘制出一幅“新360行”图景。

“砰”的一声，门被疾驰而来的平车撞开，一位腹部高高隆起的产妇被推进急诊室。湿漉漉的头发胡乱贴在她的额头和脸颊上，眉毛拧作一团，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鼻翼一张一翕，急促地喘息着，双手捂着肚子，嗓音早已沙哑。

孕26周的小李因剧烈腹痛被家人送进急诊就医，她一边等待超声检查，一边进行入院评估。

医生很快便确诊小李为胎盘早剥，需立即手术终止妊娠，否则可能引起休克及胎儿死亡，术中和术后小李还有产后出血的风险，仅仅26周的胎儿状况如何无从知晓。

十分钟内，产科医生、儿科医生、麻醉科医生、手术室护士全部到位。刚安排好上个产妇、正准备喝口水的小袁，也被紧急叫到手术室，立即投入了紧张而有序的工作。

小袁不属于上述医护身份的任何一个，却是产房里必不可少的重要角色。

心电监护仪传出的滴滴声敲动着小袁紧绷的神经，新生儿保暖台就是她的战场。保暖、摆正体位、清理呼吸道、刺激新生儿，没有哭声！判断心率、正压通气、气管插管、胸外按压、脐静脉置管……体重仅1360g的新生儿抢救成功了，呼吸心跳正常，皮肤逐渐红润。与此同时，手术台上的小李也转危为安，一切顺利，小袁这时才松了一口气。

小袁是北京某三甲医院的助产士，在产科的7年时间里，她见证了数百名新生儿的诞生，也经历过不少上述的危急时刻，由一名刚毕业的学生成长为科室的主力。

“本科见习的时候，第一次目睹整个分娩过程，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止不住地流，新生命诞生的震撼和强烈冲击力，真是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现在自己当了母亲，体验了生产的不易，每每迎接新生命的到来，依旧激动不已。”

去年11月国家统计局发布的《中国统计年鉴（2021）》显示，2020年全国人口出生率为8.52‰，首次跌破10‰。出生率降低了，作为助产士有什么直接感受？

“刚放开二胎那会，我们确实比较忙，科室人手也有限，医院每月有200个建档名额，平均下来每天会出生好几个新生儿。现在一个月才三四十个人建档，相比之前负荷过重的工作，如今我会把部分精力向降低剖宫产率和新生儿健康宣教上转移。出生率降低，可我们的使命没有变，就是保障生育安全，提高生育质量。”

助产士是新生命来到世间的第一个拥抱者，他们的职业神圣，但处境却有些尴尬。在许多人眼里，助产士就是“接生婆”，甚至是给产科医生“打下手”的。实际上，助产士在妇幼健康方面起到的作用，远没有那么简单。

我打开搜索引擎，输入“助产士”三个字，关联的第一条搜索内容是“助产士是医生还是护士”，这也是许多人的疑问所在。

图源网络

“医生”，这是很多产妇对小袁和同事的称呼。一位产妇说，她也分不清医生、护士和助产士的区别，“是他们把我的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医生是对他们的尊称。”

在《职业分类大典（2015年版）》中，助产士属于护理人员，与其他科室的护士并列。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目录中，助产学作为护理学大类下的二级学科，并未被单独拆分出来。而与此同时，不少护理协会又把“护理”和“助产”作为并列项，叫做“护士与助产士协会”。这些都在一定程度上给人带来理解上的困难。

“助产士要考母婴保健技术资格证和护士执照，护士只考护士执照。相对来说助产的专业性强且风险大，助产士可以做护士的工作，但护士做不了助产士的工作，比如产程观察、宫口探查、新生儿抚触，都不是普通护士所学的范围。”

“助产士的关注重点是低危产妇，同时也要参与高危产妇的产程管理，遇到器械助产、剖宫产和其他产科手术时，产妇才由产科医生接管。危急情况下，助产士会执行医生的口头医嘱，为患者备药。在较大的妇产医院，还会有助产士门诊、营养门诊、孕妇课堂等。它更像是夹在医生和护士之间的一种职业，虽不直接从事诊疗活动，但在医院里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既要掌握普通护士的技能，也要有医生的决断。”小袁从专业角度简单地分析了助产士与普通护士、产科医生的区别。

除此之外，小袁还提到了助产士的软性要求，除了有爱心、耐心、责任心外，遇事镇定、处置决断也是必备素质。顺产时助产士需要独当一面，操作十几种器械的同时还要用言语安抚产妇、指导生产，有时还要与陪产的产妇家属进行沟通。遇到紧急情况，如何进行应急处置，考验着工作技能的熟练度。

准确来说，助产士是辅助产科医生从事产妇接产和护理，以及新生儿护理的专业人员。从孕产妇入院到分娩后出院，助产士需要全程参与。他们密切关注产程进展，对已有产兆的孕妇做产前处置，防止难产、感染、产伤和大出血。

在产房中，助产士要正确评估产程进展、严密观察胎儿情况、把握侧切术指征、接生，还要评估产妇心理及精神状态，指导分娩，帮助产妇调节呼吸，为其加油鼓劲。

新生儿出生后，助产士要进行评分、处理脐带、称体重、初步进行全身检查。随后，继续观察产妇的第三产程、协助胎盘娩出、检查并处理产伤，遇到分娩并发症或新生儿窒息等异常情况时，采取紧急措施，协助医师抢救处置。

待产妇回到病房后，还要观察产妇生命体征，子宫收缩情况，出血的颜色、性质和量，预防感染。在门诊及病房，助产士还为孕产妇提供健康咨询，产前、产后和新生儿的护理，提供孕期、围产期、产褥期保健，以及产后妇婴卫生的咨询、宣教和技术指导工作。

而在美国的大医院，助产士主要负责低危产妇的产前检查、产中管理和产后随访，不负责产程观察（产程观察管理由产房护士承担），只负责接生。

世卫组织2014年发布的《世界助产士报告》表明，一个训练有素的助产士可以为产妇提供87%的基本护理，使产妇和新生儿的死亡率降低2/3。

新中国成立之初，每1000名孕产妇就有15人死亡，每5名新生儿出生就有1人死亡，当真生娃如过鬼门关。经过多年的努力，孕产妇死亡率等妇幼健康核心指标得到持续改善，已位居全球中高收入国家前列。保障孕产妇权益、减少分娩痛苦和提高产后护理的专业性，成为另一项重要的课题。

“在孕期接受我们宣教及指导的产妇，孕期住院率、剖宫产率会明显降低，母乳喂养成功率显著提高”，小袁说这一结论已在实践和诸多理论研究中被验证。可见，一名优秀的助产士，临床经验不亚于专业的产科医生，在产妇分娩和产后护理中起到的重要作用不容忽视。

秦汉时期就已经出现的助产职业已跨越2000年，古代掌管婴儿出生的“稳婆”“产婆”“接生婆”，严格来说都不是医生，而是现代助产士的前辈。

现在的助产士，性别也从单一的女性向男性和女性兼而有之转变。从2016年国家决定开设助产士本科专业，到2017年秋季正式招收培养本科助产学专业学生，至今不过5届。像小袁这样毕业于全国重点大学，读完护理学本科和硕士来做助产士的人，还属于极少数。

“我们院妇科和产科约有40位护士，助产士12位，身边的同事基本上都是本科生，硕士学历的只有我一个人，我也不是学助产出身的。”

数据也证明了小袁的观察。2020年的一项调查表明，我国22个省（自治区、直辖市）的1213所综合医院、专科医院及妇幼保健医院中，助产士的学历水平从初始的中专、大专为主，转变为以本科为主，但初始学历为本科的助产士仍属少数，这一群体已普遍认识到生育现状的改变及职业需要对专业水平的更高要求。

另一项针对北京地区20家医院321名助产士的调查表明，北京地区的助产士学历主要为大专和本科，超过半数以上（62.6%）的助产士由接受了护理学教育的护士转行而来，仅有约1/3（35.8%）的助产士毕业于助产专业的中专、大专或本科院校。

“按照目前的政策，助产士资格需要单独考试，不受学历和职称的影响，相当于在产房工作的准入证”，小袁继续介绍道。

根据2021年新修订的《母婴保健专项技术服务许可及人员资格管理办法》，只要取得《母婴保健技术考核合格证书》或者加注母婴保健技术考核合格及技术类别的《医师执业证书》后，就可以从事产前诊断、施行助产技术。所以有一定数量的助产士是从护士转行而来，没有接受系统的助产专业教育。

笔者统计了2016年至2020年教育部公布的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备案和审批结果，目前全国共有70所院校开设了助产本科专业，其中2017年和2018年通过审批的院校最多，近两年通过备案和审批的院校数量不足2017年的一半，可能受到全面二孩政策和出生率的降低的影响。

助产专业自2016年设立以来一直为特设专业，每年都需向社会公布，这意味着，如果助产学发展成熟，就会成为基本专业，每5年调整一次；如果专业办不下去，将退出特设专业名单。

由于缺乏独立职称和晋升体系，助产士一般是按照护士（护士资格）—护师（初级）—主管护师（中级）—副主任护师（副高）—主任护师（正高）的路径获得晋升，职业发展路径与护士相同。

图源网络

而在欧美国家，英国、新西兰、澳大利亚等国家助产士以本科学历为起点，美国则以研究生教育为起点。美国最常见的“护士助产士”（Certified Nurse Midwife, CNM）是三个高级护士职业之一。他们需要完成护士本科学位，并具有若干年的产房护士经历后才准许申请攻读助产师硕士学位。毕业后考试获得执业证，拥有处方权，由专门的行业机构美国助产认证委员会（The American Midwifery Certification Board）管理。

该机构还管理部分州的持证助产士(Certified Midwife, CM)，这种助产士不需要护士学位，往往在取得了应用医学相关学士学位后再学习助产专业，和另一种通过专业组织North American Registry of Midwives认证的职业助产士(Certified Professional Midwife, CPM)一样，更接近培训过的“接生婆”，没有护士执照，没有处方权，需要在产科医生指导下工作。

根据中国卫生健康统计年鉴和世卫组织的统计数据，截至2020年，全国共有助产士18.3万人，助产士与生育妇女比例约为1:4000，仅为澳大利亚的1/4水平。据估计，目前国内助产士缺口约20万人，全球缺口达到90万人。预计到2030年，全球仍有75万人的缺口。

图源联合国人口基金会（https://www.unfpa.org/sowmy）

“按照以前的分娩量，我们的床护比实际上是不足的，分娩量降低，床护比才逐渐符合要求。”小袁所说的床护比是反映医疗机构实际开放床位与护理人力匹配关系的数据，按照《全国医疗卫生服务体系规划纲要(2015-2020年)》，到2020年市办及以上医院床护比应达到1:0.6。

医院的床护比达到了预定目标，小袁开始琢磨着怎么在宣教方面多下些功夫。“很多产妇在打无痛前都会一时不冷静，想进行剖宫产，但其实大部分人最后都能顺利的自然分娩。”

“当然，我也遇到过为了挑选‘良辰吉日’，要求进行剖宫产的产妇及家属。其实在我们看来，产妇和新生儿健康平安才是最重要的。”小袁叹了口气，“毕竟手术都是有风险的，一般产科医生只会对有产程停滞、骨盆异常、胎儿宫内窘迫等指征的产妇进行剖宫产手术。自然分娩对产妇和胎儿的创伤最小，胎儿的身体、胸腹、头部会有节奏地受到宫缩挤压，有助于避免出生后的很多疾病，只要条件允许，我们都会鼓励产妇自己生。”

虽说瓜熟蒂自落，但仍有部分医疗机构因助产服务价格较低，剖宫产率一直居高不下。经估算，2018年全国剖宫产率为36.7%，远高于世卫组织提出的15%警戒线。相较于自然分娩耗时久，剖宫产手术通常只需几个小时就可以完成，医护人员工作量相对较小，收费也较高。“生得快，可选良辰吉日”甚至成为部分医院诱导产妇进行剖宫产的一套说辞。

《中国妇幼健康事业发展报告（2019）》指出，助产服务价格较低是导致我国剖宫产率高的主要原因之一，提高助产士薪资待遇，可降低剖宫产率，有助于推动自然分娩的普及。

“这一点可以借鉴我国香港的做法，据我所知，香港公立医院不接受没有剖宫产医学指征的产妇，每年都会进行助产士培训，有较为完善的助产士管理和培训系统。产科医生也会接受臀位外倒转术、臀围分娩、双胎分娩等技能培训，从一定程度上降低剖宫产率。”

作者丨啾啾

责任编辑丨二水&周周

排版编辑丨二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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